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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叔造的铁机器,出现在了火星上?!| 科幻小说

洪炑 不存在科幻 2023-02-06
7月,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「异世旅人」中国探测器在火星上有了震惊世界的发现:一个明显是人工制造的金属舱!在电视上看直播的我,突然觉得这个东西有点眼熟……

洪炑 | 愿展望星空之时,不忘脚下这片养育你我的土地。


石破天惊全文约14800字,预计阅读时间29分钟
十二月初,趁着八号生日的当口,我休假回了一趟老家山阳镇。到家时天色已晚,父母早已备好晚饭,正在客厅收看新闻节目。父亲见我来了,忙招呼母亲开饭。舟车劳顿半日,腹中饥饿难忍,不及端起饭碗,我的目光却被新闻画面吸引了。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跳转,是现役国产火星探测车的主观视角画面。“下面播送一则要闻,据中国航天最新消息……”探测车面前,是红色的蛮荒世界,镜头有些晃动,它不断调整姿态,朝着一个目标开去。,我依稀看清那个物体,是一个半球形金属造物,正静静躺在戈壁中。一瞬间,我耳边响起一声炸雷,眼前仿佛划过一道闪电,一个丑陋的怪物浮现在我脑海中,就是它!无数画面涌上心头,我无暇细看新闻,只在心里默念着:“难道……”“这不就是乌龙坑的铁刺猬吗!”父亲手指屏幕,突然站起身激动道。我回过神来,父亲的话让我确信,这个丑陋的机器,就是那头消失了近二十年的铁刺猬。新闻切换进了下一栏目,我立即掏出手机,打开国家航天的直播频道。屏幕停留在铁刺猬的特写上,探测车正在待命,等待航天中心的下一步指示。直播室的两名主持人则在讨论,这个怪物密封的外壳之下,是怎样的具体构造。我起身上楼,冲向自己的卧室。到达楼梯顶层时,抬头看见东方的天空中,有一颗红色的星星正在闪烁,2022年12月8号,这不正是火星冲日的时间!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,我们会在此刻重逢!我拖出床下的旧书箱,从中翻出一沓资料,在面前一一摊开。这详尽的图纸,与我记忆中它的样子,与火星探测车拍到的图片,都完全一模一样。看着面前泛黄的纸张,我的记忆回到了多年前。 早年,山阳本地曾有一桩志怪传说广为人知。镇西方五里地有一处山谷,由两座石山相拥而成,光秃秃的小山,在满眼绿意的衬托下尤为显眼。在本地方言里,这座山谷很有些名堂,被称之为“乌龙坑”。传说石山下镇着一头黑蛇,千年修炼有了蛟龙之形,得了个“乌龙精”的称谓。每到闰年,它就会法力陡增,于是便想摆脱镇压,由山谷下钻出。但凡此时,上天必然降下雷电,将它的修为劈作云烟,绝了它越狱的念头。自先祖时起,便将乌龙坑视为不祥,是忌讳之地。乌龙精的故事传了数百年,虽说以讹传讹的成分居多,也从未有人实际考证过。只是祖宗成法不可僭越,加之坑子附近全是石山,并无耕种价值,于是便极少有人踏足。我初次听闻传说时,正是好奇心最强的幼年,便一再央求母亲细说。于是她讲起了故事,乌龙精如何作恶,引得天怒人怨;上仙又如何英勇,与之斗智斗勇,将之擒拿镇压;妖精又如何忍辱负重,伺机越狱;上仙又如何明察秋毫,降下雷火等等,个中细节令我津津有味。乃至后来上了学,接受了科学发展观教育,依旧对此深信不疑。且乌龙坑确实常有电闪雷鸣,每当落雷,石山附近更是狂风大作,颇有电视剧中妖怪现身之感。村人也大多见过,某次我也亲眼目睹了,青天上降下一道霹雳,穿过一团龙卷风,直刺乌龙坑腹地而去。一时间石山下飞沙走石,似乎真有妖孽作祟,而砂石与龙卷风之上蓝光闪烁,在其笼罩下,山谷变得一片赤红,仿佛无间地狱开了一道裂口,放出了其中的恶鬼邪祟。而劈向龙卷风的闪电更是无比耀眼壮观,雷声之巨更是撕破天穹。我远远望了一眼,先为谷中景象大惊失色,又被雷电震得心肝乱颤,耳膜疼痛,转身便逃往村里。心中直道好个恐怖雷电,幸好只是劈那龙精,若是打在我的肉身,怕是连个飞灰都不剩。自那以后,对传说坚信无比。若无意外,将来我也会将之讲给我的孩子听,再由他代代传承下去。我的整个童年,便都是伴着这个传说度过的。但当时间来到2003年夏天,一切就突然变了。新世纪之初,社会变化极快,山阳镇也将老旧的小学重建了。当时我正读五年级,全校师生都搬进了新校舍,为此还举行了庆祝。活动临近结束时,校长点了几名学生,我也有幸被选中,跟随众人出了校门,走到一辆货车前,打开后车厢招呼我们搬运。一阵忙碌过后,数十个纸箱被抬回图书室。在校长指挥下,书籍被分门别类摆进书架。我随手抽出一本,发现是讲解太阳系行星的画册,顿时来了兴趣,于是自顾翻看,却正巧听见校长与他人交谈。“柜子弄好了。”校长道,“就按照你需要的标准。”我好奇抬眼望去,见一陌生中年人出现在门外。来人约摸四十岁左右,穿一件黑色皮夹克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戴着厚厚的眼镜,一副城里人的模样。果然图书室书架中间有一精致的玻璃橱柜,此时空空如也,想必是为了存放某件重要物品所备。中年人点头,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,小心地放进橱柜,随后又从包里抽出一张卡片,摆在盒子旁边。这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,都围拢过去查看。我挤到前方,就见卡片上一排大字是“火星岩”,小字则是“成分”以及我看不懂的化学符号。我顿感好奇,踮脚凑近查看,看清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的暗红色石头。“这是陨石吧。”校长问,口吻略带怀疑,“地球上哪有火星岩哩。”“就是火星岩。”中年人面色略有不悦。校长不置可否,抬头看向满满当当的书架不再说话。中年人见我们围观,似乎来了兴致,从盛放教具的箱子中取出一个物件来。我立即认出,是一台行星运行仪,心中大喜。以前只在课本中见过,如今算是一睹真容了。早年冥王星还未被除名,太阳周围围绕着九颗行星。模拟其运行的仪器也十分贵重,抵得上民办教师半多月工资,没想到此次竟有人给学校捐了一台。仪器被放上书桌。同学们立即围拢过去,我伸手拨弄,仪器便开始运动了,各色小球围绕大球不停旋转,颇为奇妙。“这个红色的就是火星了,月球人类已经去过了,下一个就是这里。”中年人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画册,翻出其中一页的照片展示。画面中,黑色的天穹下,是一片红色的戈壁。随后他对着仪器与画册,向我们讲解天文知识,夹杂着许多术语。虽听不太懂,但我们依旧兴致勃勃,求他多说一些。他讲了很久火星的知识,以及地球与之的关联。最后指着火星说:“宇宙很大,银河很远,但我们总有一天会征服它,第一步,将会从这里开始!”他语气激动,使我也受了感染,憧憬着将来有一天,能够前往外星球。虽然彼时我连县城都还未去过,眼界仅限于目力所及的山坡与田野。但从那天起,每当我仰望星空,脑海中总会浮现画册上的图案,浩瀚的外太空,蛮荒的异星世界,成了我少年时代最多的梦中场景。只是他说了那么多,却只字未提火星岩从何而来。直至校长提醒天色已晚,众人便散了,我也只好回家,也就没了询问的机会。本以为散会后那人就回城里去了,却不想片刻后又见了面。我离了学校步行回家,刚跨进门,就见中年人后脚也进了院子,还喊着父亲的名字。我忙说父亲去外地做工了,正打算询问他所为何来,却见母亲从厨房出来了。“哎呀,大弟回来了。”母亲指着来人对我说,“还记得你二叔吗?快喊人。”我思索着,隐约想起确实是有这个二叔,不过上次与他见面时我年纪尚小,他说的那些场景,几乎已经埋进了我最极限的记忆深处。念及此,我喊了一声“叔。”但说起来,二叔与父亲并非同胞兄弟,只是同姓本家,按照辈分在称呼。二叔自幼聪慧,学习也刻苦,成绩一直拔尖。谁料想其父早亡,母亲丢下他改嫁去了外地。无奈只能吃着乡亲们的百家饭长大,然君子固穷,不堕青云之志,他更加刻苦学习,最终考取了重点大学。临行那天,全村人都去送行。他的学费,是宗族亲戚与村人七拼八凑来的一大包零钱。他便是如此,拎着破包袱去了大城市读书,之后就很少再回山阳。我与他前次见面,记得是他大学毕业那年,国家给分配了一个研究所的工作,他在上任前回乡探亲,被宗亲们拉到祠堂祭祖,着实热闹了一番。当时他不愿下跪,说如今移风易俗,可不兴搞这些迷信的。却被镇长踹了一脚,连说你这是忘本,要遭雷劈的。他才不得已跪下上香磕头,场面实在窘迫,以致后来我一直记得。之后多年,他如同销声匿迹一般。听村人说,他在铜陵的什么矿物研究所,为国家做科研工作。他的人生也确实励志,常被村人借以勉励子弟。母亲也时常会说一句:“你二叔上大学,我们家还出了一百多块钱哩。”如今二叔突然又回来了,母亲热情招呼他进门,又赶紧多炒了个菜,把饭桌从厨房挪到了院里,又拿来香烟递上。由于父亲跟工程队去了外地,要数月后才回来,于是母亲将我拉到饭桌前作陪。席间母亲问及二叔近况,他详细说了近况。原来他早已不在研究所,而是辞职“下海”数年,如今已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。席间还不时用手机接电话,显是工作确实十分忙碌。我坐在一旁,听他讲述外面的世界,以及他在外地的有趣见闻。他的到来,为我打开了一扇窗,从他的谈话中,我得知了世界的广阔与多彩,也造就了无数憧憬与期待。
“这样看很清楚,明显是个人造物。”探测车围着目标不断观察,直播主持人的画外音无比激动,“至于是人类造,还是外星人造,这个还不能确定……”
评论区留言飞速刷新,都在讨论铁刺猬的来历,有外星飞船说,有史前人类文明说,还有人则以为那是火星人曾经存在的证据。我立即输入消息:“这是我二叔造的!”“好了、好了,知道你叔是外星人了。”一片嘲笑声瞬间淹没评论区。“这是真的!”我心中不忿,连续发送信息,却因刷屏导致被禁言。无奈我只好继续观看直播,等待探测车进一步行动。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幕幕画面,正是铁刺猬诞生的整个过程。这台外形丑陋的机器,能够被制造完工,也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的。二叔回乡数日之后,就再次到访我家,当时天色虽晚,母亲却还未收工,二叔便坐在院里等待。我泡好茶捧给他,说最近天热了,下地干活都晚,回来也晚点。二叔点着头,问我母亲最近是否得空,准备给她安排个差使。我忙问做什么,二叔便细说了,原来他此次回乡,打算在乌龙坑建个采石场,一则给村人创造副业,二则开发当地资源,拉动经济。我闻言便问:“乌龙坑可去不得哩,那里有妖怪的。”二叔却“噗嗤”一声笑了,说:“你还是上过学的哩,这也信。”“都这么说的。”我回,“那天雷我是真见过的。”“我倒也见过。”二叔收起笑容,严肃道,“但有雷不代表就有妖怪啊。”他突然抬起头仰望天空,我也学他抬头。彼时我家还是平房,站在小院中能看见围墙圈出的一块星空,和悬在头顶的银河一角。“你跟我来。”二叔拉着我,爬上了屋顶,“古代人对自然现象不理解,所以才用神怪去解释。同样是这些星星,古人以为是神仙,是星宿。但现在有科学,我们知道那不过是和太阳类似的恒星。古人以为太阳是神,现在我们也知道,它不过是一个聚变反应堆而已。”说话间,他伸手指向星空的东方,“在那里,有一个红色的星星。”我抬眼望去,满目群星令我无法分辨,隐约间似乎确有一颗暗淡的红色星星。“那就是火星。古代人叫它荧惑,因为它的运行规律很奇怪,有时候会逆行,古人无法解释,就认为这预示着灾祸。”二叔的眼镜片反射着星光,“但我们现在知道,它没有逆行,是地球公转速度追上了它,显得它在退后罢了。它也不是什么星宿,就是一个红色的行星而已。”我思考着他的话语,试图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。他却继续说道:“乌龙坑里所谓妖怪和天雷,也不过是我们祖先对自然现象的一种解释罢了。如今我们有科技的力量,就应该破除那些迷信,去弄懂它,甚至可以让它为我们所用。明白吗?”他的一番话语,令我感觉极有道理。此时我想起他捐给学校的火星岩,于是便想问那石头从何而来。不等开口,楼下传来说话声,是母亲收工回来了。二叔便舍了我,下去找她谈话。我站在屋顶,看着天际的荧惑,继续消化着他方才所说的一切。数日后,母亲突然招呼我一起出门,来到镇政府门口。见二叔站在路边等候,母亲上前询问:“人怎的都没有来?”二叔摇摇头叹口气道:“想是仍然都很惧怕。”我站在母亲身后,听他们聊了片刻。原来二叔打算在村外石山建采石场,又恐镇长不允,于是串联了一些村民,打算申请时候带来以壮声势。由于母亲被许了饭堂的活计,于是带着我一同参与,却不料到了约定的时间,原本答应前来的村民却都爽约了。此时二叔骑虎难下,在镇政府门口踌躇不前。原本设想村民人众,更易说服镇长,如今却仅有我们三人,连母亲也打起了退堂鼓,二叔见状便说了句“来都来了”,径直奔向镇长办公室。镇长年近花甲,虽身体矍铄,精神却不似年轻人,对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十分迷信。他苦口婆心劝道,说乌龙坑是果真有妖怪的,切不可动土。他是镇长,又是宗族长者,说话极有分量,若是他不同意,二叔的石场必然无法开张。二叔据理力争,说封建迷信不可有。石场可拉动地方经济,又能提供就业,确是致富的好门路,如今年轻人都去外地打工,全因本地寻不到糊口的活计,长此以往,村里日后便要没人了,留着宗祠又有何用。镇长态度岁坚决,即便二叔有备而来而来,却依旧理论不过,最终镇长下了逐客令。二叔悻悻然离去,母亲以为石场就此罢了,对食堂的工作也绝了心思,带我径直回了家。又过了几日,一辆大货车来到山阳镇。二叔从车上下来,招呼身后几名工人将车上的机器一一卸下,换乘板车拉到乌龙坑前。随后众人开始工作。二叔亲自带着器械仪表,一番测绘和设计。很快图纸画出来了,之后工人按图索骥投入施工。正忙碌间,镇长带人赶来质问,几轮交涉后镇长悻悻而走。原来二叔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堆文件,证明石山并非镇上的集体财产,而属于县辖的国土,他消失了几日,就是去县城办了相应手续。眼见县里签了文件,镇长也无可奈何。二叔随即挂出招工的牌子,起初无人响应,只有外地请来的几名工人见天忙碌。石场就建在乌龙坑谷口,一道围墙将两侧石山连接,山谷就成了工地。搭上几座工棚和几间板房,铺设水电,必要的机械一番安装,只十多天时间,石场便正式开工了。此时村人见一切平安无事,又眼馋二叔给出的待遇,于是有胆大的去应聘,工地人员逐渐增多,石场的作业很快便步入正轨。石场第一批石料下来时,二叔自作主张,替村里把老化的乡道拓宽并翻修一新,这令村人无不夸赞,甚至有好事者称应该为其立一块纪念碑。有鉴于此,镇长也不好再刁难,又放任了更多村人去石场工作。与之同时,母亲也开始在工地做饭。周末或者平时下课后,我也常去石场,捡些奇形怪状的小石头玩耍。母亲偶尔提起那古老的传言,叮嘱我不可乱跑。起初我有几分警惕,但想到二叔说过的话,又眼见乌龙坑确实平常,也就不当回事了。直至某天中午,二叔的大货车又拉来一车机器。他招呼工人们卸下几口大箱子,却没有立即打开。天气渐渐炎热,他的皮夹克已经换成了汗衫,傍晚的夕阳下,额头的汗水映衬出别样的光彩。他带着众人,抬着箱子便进了山谷,去了传说中乌龙精的巢穴。我心中好奇,有心想跟去一探究竟,却眼见天色将暗,山谷里的氛围略显阴森。心头浮现出志怪故事的画面,是凡人给山精送祭品的桥段,踌躇再三后,终究抵不过心中好奇,还是跟了上去,却没有凑近,只是远远看着。二叔走在队伍前列,手中握着形似收音机的仪器,对着空气来回摆弄。直至走到山谷深处,他才突然站定,随后朝工人示意。一声令下,工人们拆开木箱,无数奇形怪状的材料从中取出。我远远观望,却一样都不认得,只看出大多是金属材质,似乎是某种机器的配件。有工人好奇,便问这是什么,为何要送到山谷深处来,却不是在工地上使用。“这是探测仪器,找矿的。”二叔解释,“若是能找到,山阳镇以后靠挖矿就能奔小康了。”村人闻言,无不欣喜。随后又听二叔警告,“切记不可出去乱讲,此处挨着邻镇,他们知晓了要来分一杯羹,可就亏大了。”村民淳朴,纷纷表示必定保守秘密。随后在二叔的指挥下,开始清理和组装机器。我在远处看了片刻,眼前的“巢穴”与“献祭”平平无奇,心中顿感无趣。此时又听母亲喊我名字,于是一路小跑回了工地。见我出现,母亲便吩咐我去喊工人们吃饭。我说工人都去坑里了,我去喊吧。“别!”母亲忙阻止,“莫叫乌龙精叼去了哩,等他们忙完自己回来吃吧。”于是我便自行回家了。又过两日再去工地时,那台机器已初具雏形,在谷口便能看见。高约三丈,状若铁塔,上下分两层,底层是圆形平台,直径两丈有余。上层是无数金属零件,形似刺猬,零件中间有一天线直刺天穹。我心中直犯嘀咕,这铁“刺猬”如何也不像是探矿所用,倒与电视塔天线有几分相似。之后在工地闲逛,听了工人的讨论,也大多与我看法类似。直到很久以后我们才知晓,二叔费尽周折在乌龙坑开石场,根本目的是为了造这头铁刺猬,以及用它完成自己的心愿。 “快看!快看、快看!是汉字!简体汉字!”探测车已收到新的指示,开始详细探索,它绕至铁刺猬背面,画面中的一处小小的图案被放大,赫然写着“中国山东莱阳钢管厂”的字样。“是国产钢管!”主持人用近乎嘶吼的声音惊呼道,“谁能告诉我!它是怎么跑到火星上去的?”此时我已完全断定,这就是当年乌龙坑的铁刺猬。在它被建造的整个过程中,我几乎全程旁观。它的构造源于二叔的独立设计,所有零件都是他亲自打造,其中不乏莱阳钢管之类的原材料。而至于它为何去了火星,整个直播间也许只有我知晓真相,奈何已被禁言,无法向他们讲述二叔的故事。只得继续观看直播,等待探测车进一步行动。我相信铁刺猬的外壳很快会被打开,也坚信二叔的下落会在那一刻水落石出。二叔失踪在那年八月底,一个极其特殊的日子里。石场开工之后,生意一度很红火,附近村镇修路盖楼,乃至县上的建筑公司,都来购买石料。也有人察觉出铁刺猬的怪异,好奇者多有问询。村人口风倒是紧得很,都说石山招雷,那是作避雷针用的。如此一来,也就鲜少有人再怀疑。石场上人气渐旺,工人与镇上的商店都赚了钱,数月间天气晴好,从未出现过落雷,于是乌龙精的传说更没人提了。倒是常有人找二叔,央求在石场上谋份差使。山区耕地有限,村人多有外出务工者,如今能在家门口工作,自然再好不过。甚至有送礼送到我家里,劳烦父母向二叔说情的。一时间,采石场成了人人向往的去处,母亲这工地厨娘,竟也成了村中人人羡慕的职业。借着石场生意兴旺的东风,二叔又张罗着要在镇外的野地里建砂场和砖厂。在此期间,父亲所在的工程队返乡,于是顺理成章加入了筹备工作。暑假期间,所有人都很忙碌,父母对我疏于管束,我便成了田间的野孩子。整日和小伙伴们出门,在村外野地聚众逮鸟,或是河里捉鱼摸虾,日子好不惬意。起初偶尔去工地,但那怪异机器只是静静伫立,从未有过变化。时日一长,我终归失去了兴趣,渐渐将之忘却了,也很少再去石场。直至进入夏季,某天天气陡然转变,大有山雨欲来之势。我在河边玩耍,正打算赶回家避雨,却见天边闪起亮光,紧接着“隆隆”雷声传来,几乎刺破耳膜。我心道不妙,打雷的正是石场方向。不等我回到家,暴雨如约而至。我站在院门外屋檐下,心中担忧母亲。却见她匆忙回来,全身已经被淋透。进屋后,她向我说了石场的情况。天色刚变化时,工人便准备收工。不料雷雨来得太快,不等众人离开就劈下来了。打中了二叔的机器,现场还有数名工人,此时生死未卜。众人都惊骇非常,纷纷逃离了石场。雷雨来去飞快,不多时又放了晴天。我跟随母亲回到石场,却是一派混乱景象。镇长正在训斥二叔,原来有一名工人不及逃脱,竟被雷劈死了,其他人也都受了惊吓。村人于是群情激奋,连连指责二叔。最终镇长主持大局,下令封了石场,随后回宗祠商量丧事与赔偿事宜。众人围在祠堂天井下,镇长痛心疾首一番训斥,先说若是村人早能听劝,也不至于落得此般下场,又说乌龙坑是神仙打架的地方,二叔非要去惹怒神仙,遭雷劈也是迟早。人群禁声聆听,等镇长骂够了,才由死伤者家属开始索赔。二叔站在天井下,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悲伤,他面如死灰一言不发。死者家属前来索要赔偿,镇长自然也向着村民。二叔却因资金都投在了工厂,一时拿不出钱来,只好先写了字据,待其前往外地筹钱。事后二叔便离开了山阳,有说他回城里变卖财产去了,也有说他欠了那么多赔偿金,怕是要就此跑了。村人议论了几日,却不见他再出现,于是一窝蜂又去了乌龙坑。在镇长指挥下,先将石场的几台机器和物件拖出去卖了,然而换得的金钱却并不多。众人于是聒噪,说二叔怕是真的跑了,不如将他留在坑里的铁刺猬拉出去卖废铁,兴许还能卖点钱。当时我也赶去凑热闹,听了他们的对话,又想起二叔曾经说过的话,心道这机器非同寻常,卖废铁真就太可惜了。于是我冲上前去阻止,连说这机器卖不得,我二叔肯定会回来赔你们钱的。十余岁的少年想拦住人群却是做梦,村人全不理会我的阻拦,镇长更是讥笑,说你二叔早跑没影了,不卖这机器如何还他的债。母亲也慌忙拉着我,不愿我与村人口角。我却铆足了劲,挣脱母亲拦在石场门口,情急之下大喊道:“你们这样只可能赔钱!”我拿过一根树枝,在地上画起来,很快将机器的重量和废铁价格换算出来,再减去货车拉到县上所需的运费,确实所剩无几,若是再少几斤,真就要赔钱了。众人看着满地数字,虽不再前行,却也面露怀疑。我继续说道:“当初我叔做这机器的时候,我全程都在,这里面有多少钢铁我最清楚。”镇长忙问曾是石场工人的村民,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。但他的初衷只是毁掉机器而非卖钱,所以仍不死心地说:“如今人没了,机器虽卖不了几个钱,总好过没有。”“我叔不是那种人。”我严肃道,“他筹钱总归需要时间,不如再等几日。回头他带着钱回来了,见石场的机器都没了,肯定要扣去不少,这铁刺猬是他辛苦做出来的,你们要是卖了,怕是要扣更多哩。”村人闻言面面相觑,最终人群低声商议了几句,决定再等几日,随后便都散了。镇长见无人响应,也自觉没趣。而石场都已被搬空,二叔想重开必然难上加难,所以他也就悻悻然走了。我也被母亲拉回了家,她一路教训我,说我把镇长得罪了,那老家伙轴得很,以后一瞅着机会肯定给你小鞋穿。且再过几日二叔若是回不来,咱们家可真不好交代了。回到家后她又一再警告,教我日后不要再去乌龙坑,因为落雷实在太过危险。于是我也再没去过石场,直到半个月后二叔回来。此次他显得十分颓唐,没了上次见时的风光模样,不过却带来了足够的现金赔偿死伤者,赎回字据后,村人也没再骚扰。父亲又请他来家里喝酒,酒桌上他却一再叹气,连说此次算是倾家荡产了,石场停工了,正在建设中的沙场和砖厂也都因资金问题搁置。父亲忙安慰,说你还年轻着呢,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。二叔却不作答,一直喝闷酒。直至醉得不省人事,最后只能在我家里留宿。二叔被安排在我屋里过夜,一身酒气熏得我几欲作呕。我实在难以入睡,便开灯坐在床头看书,又翻到了一本科普画册,同时想起二叔那奇怪的机器。于是我试探地推了他一把:“叔?你喝多了吗?”“我没有!”他闭着眼,回话却挺干脆。“石场怕是开不了了。”我问道,“乌龙坑真太奇怪了,里面到底有什么啊?”“有……”二叔回,“我一定要去……要去……”“去干嘛?”我继续问。“哎……爹啊!”二叔的声音换成了哭腔。他的回答令我一愣,不知他想表达什么。他却摆着手又说道:“爹啊,都怪我啊,让你叫雷劈死了……”闻听此言,我瞬间感觉这里面有些故事,于是又问:“怎么回事呢?”二叔却没有回答,而是发出了轻微的鼾声。我一连问了几句,却都没有得到回复,无奈只能强忍着屋子里的酒味,逼迫自己入睡。次日醒来时,二叔已经不见踪影。母亲说他回城里去了,同时再次警告我,不许再去乌龙坑。因为此时正是暑假,她怕我玩耍时跑去石场。我知道她是担忧我的安全,于是满口答应下来。
假期里,我总是和伙伴们在村外的野地里玩耍,也确实没再去过石场。由于天气炎热,傍晚时我们都会在河里洗澡。一日又玩了半天,在河里洗去污泥,正准备回村时,远远看见石场方向闪动着火光。同路的小伙伴们不免议论,都说那是鬼火,定是上次被雷劈死的人回魂了,聒噪中有人大喊“鬼来了”,于是众人纷纷狂奔着回村。我被落在最后面,突然想起书上说过鬼火是磷火,那是白色的,而方才看见的火光却是黄色,一瞬间我意识到,可能是二叔还在石场。犹豫片刻,想起二叔醉酒时说过的话,最终被好奇心驱使,又独自去了石场。石场附近没有路灯,我只能借着星光的照明前行。来到坑口时,果然见院子里有火光,只是大门紧闭,不知门内是否有人。我壮着胆子敲门,喊了一声:“叔,你在吗。”大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二叔探出身子,他穿着汗衫和凉鞋,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,似乎已经多日未曾修剪。见门外是我,问了一句:“你咋来了?”“我路过,来看看。”我也不客气,迈步进了门,却见工棚里点着蜡烛,院子里的地上有一堆正在燃烧的黄纸,借着火光,我看见院中杂乱摆放着许多物件。“我在给我父亲烧纸。”二叔语气有些尴尬,“这都是封建迷信的,你可不能学。”我点点头。他似乎想解释清楚,继续说,“多年前我父亲就死在这里。”“啊,不是吧?”我有些惊讶。“我小时常来这石山上,有次父亲过来找我,没想到遭了雷劈。”二叔低声道,“后来我妈也跑了,我就成了孤儿,处处受人欺负。所以我一直在研究这落雷。”“那到底怎么回事?”我忙问。二叔点点头,抬眼看了山谷的方向一眼,随后向我讲述起他的故事。
早年二叔年幼时,叔公常年在外地工作,家人很少团聚。每当想念父亲,他就会独自走出村子,爬到石山上朝远方眺望。某一天他见乌龙坑内似有异常,心中好奇便近前查看。就在他走到现今放置“铁刺猬”处时,却听身后有人呼喊,原来是他父亲当日突然回来了,见他不在家中,便寻了出来。二人在山谷中相逢,头顶却陡然一声炸雷,二人惊得六神无主时,周围已然狂风大作,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漩涡,像是空间被撕开一道裂口,对面是一个陌生的世界,而那股狂风推着他们陷入漩涡。就在他即将被吞噬的时候,他的父亲将他推了出来,并大喊着叫他快跑。二叔跑回村子求援,等到村人赶来,一切都已归于平静。二叔坚信是那个漩涡吞噬了父亲,却没有人相信他的描述,都以为是乌龙精显灵,将人掳走吃了,于是村人就散了,不再搜寻叔公的下落。说到这里,二叔有些哽咽。平复片刻,又继续说了考上大学以及后来工作中的遭遇。除却自身报考的机械课程,二叔同时进修了空间物理的相关专业。他怀疑漩涡其实是一个空间裂隙,那一头连接着另一个星球,每当有能量波动裂隙就会打开,而其父早已身故,尸体穿过裂隙遗落在了异星,早年在乌龙坑失踪的人口也无不如此。于是他打定主意,要将这条裂隙重新打开并掌控,即便无法控制,也要将之关闭,以免它再次伤人。大学毕业时,他本想继续进修物理学,奈何没能考上研究生,只好服从分配,到了市里的矿物所工作。在矿物所里,他有了验证猜想的条件。于是改装了所里的几台机器,尝试小规模重复乌龙坑的现象,却不料对能量输入掌控不够精确,毁坏了实验室里多台昂贵仪器,还造成了所里停电数日。虽然损失惨重,但实验得出的数据也验证了二叔的猜想。只是矿物所领导对他提交的实验报告嗤之以鼻,认为是他工作失职导致的责任事故,不但不检讨过失,反倒拿一个离谱的科学猜想企图逃避责任,实属罪无可恕。最终那份报告被所长狠狠丢在地上,并下达了开除二叔的通知。二叔怀揣着从垃圾桶里找回的报告离开了矿物所,之后分别去了相应的科研机构,甚至跑到省城想要拜访科技大学的物理学教授寻求交流和帮助。却不料他的事迹早已在学界传开,人人都以为他想要恢复工作,从而捏造了一堆离奇的实验数据,不过妄图开脱事故责任而已。于是所有人都对他避而不见,最终二叔只能自行想办法,先做了几年铁矿生意,挣钱之余不忘研究,在将理论进一步完善后,他打算回乡实地验证猜想。听完二叔的讲述,我不禁好奇询问:“那裂隙打开时,另一边是哪里呢?”“起初我以为是随机的,可能到月球或者水星等等地外星球。但经过计算,我发现裂隙的开启时间和通道都是固定的。都在火星,而且都是在大冲的时候。”似乎因为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仔细地聆听,二叔变得兴致勃勃,“根据我的了解,空间裂隙与重力密切相关,九大行星都在太阳的重力井内,本来是一个相对平衡的母系统,而行星的重力井相当于一个个子系统,当地球和火星非常接近时,两个子重力井会互相影响,扭曲空间,最终在地球和火星上出现数量不等的空间褶皱,进而形成裂缝和通道。”我似懂非懂,点点头问了一个自认为我能够理解的问题:“什么是大冲?”“就是太阳、地球和火星在同一条直线上,这时候地火距离会非常近。”二叔解释,“大冲15到17年一次,我爹便是上上次失踪的,而今次在月底28号夜里,将是6万年以来最近的一次。”“原来如此。”我叹道,“那一旦掌握它,岂不是从这里就能直达火星了?”“对!我不但要找到我爹,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他不是被妖怪吃了,我的报告也不是为了开脱事故责任而捏造的。更重要的是,将来这条通道可以让我们在外星探索方面领先全世界!”听他如此一说,我也觉得心潮澎湃,仿佛下一刻我便能漫步在之上外星球。说话间二叔径直回了工棚,我也跟过去,发现原本被搬空的屋里多出一张简陋的桌子,桌角有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。一床被褥随意铺在墙角,显得十分凌乱。二叔又点上一支蜡烛,室内明亮了许多,此时我才看清,桌上还有一大堆白纸,画满了图形和数字符号。“这是什么?”我忙问。“机器的图纸。”二叔伸手将他们整理齐。以我此时的学识,根本不可能看懂这些图纸。但我的好奇心却异常强烈,于是探头张望。此时院外传来人声,同时几道手电光在墙外扫过。有人推开了大门,随后镇长的声音传来:“不是说了不许再开了吗?你怎么还在这里?”我跟着二叔出门,见镇长带着几个村人,正气势汹汹地站在院门口。二叔却不慌张,镇定地答道:“我在拆机器,准备花几天时间把机器拆下来带走。”“那就好。”镇长拿手电光照向院子四处,果然看见了一地的机器零件,他满意地点点头,“有人在县上举报你非法采矿,过几天会来人检查,没准就把你抓了,你最好早点走,免得惹麻烦。”“行,谢谢你提醒。”二叔恭敬答道。镇长笑了起来,似乎十分满意,随后带着众人扬长而去。二叔立即跑回屋内,翻开一沓资料,拿着圆珠笔和草稿纸,飞快演算起来。很显然,如果县里的人来了,再加镇长使坏,他的机器可能真的不保了,他必须加快进度。“来得及吗?”我问道。“来得及!就精确计算能量输入这一环了!”二叔皱起眉头,借着烛光看了看自己的演算结果。此时院外传来母亲声音,询问我是否在院内。我想起母亲之前的训诫,心中忐忑,生怕她会责骂,于是没有答应。二叔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,替我应了一声。见母亲进了院门,他忙为我开脱,说是他叫我过来玩的,随后便让我早点回家。于是我跟随母亲离开。虽然有二叔做挡箭牌,但母亲依旧有些愠怒,我不敢吱声,默默地回了家。当天我就被禁足了,父母不在家时,就把院门紧锁,要求我老实呆在家中看书。如此过了数天,到了二叔提及的“大冲”之日。我心中一直惦记,却苦于被锁在家中,直至傍晚母亲还没回来,我终于按捺不住,搬来梯子翻出院墙,匆匆去了石场。发现门虚掩着,院内不见有人影,我顾不得许多,快步进了山谷,果然远远就望见二叔正在那台机器下忙碌。被人们称作“铁刺猬”的机器又有了变化。比之上次见时加装了许多部件,状若船舱的内部,各种仪表一应俱全。整个操作台加装了可以开合的半球形金属罩,座舱的位置上还摆着一套潜水钟般笨重的宇航服。我险些惊呼出声,全因过去只在电影碟片中见过此类情景。二叔见我来了,点头算作打招呼,随后继续调试机器,于是我便询问进展。二叔面色严肃:“今天是超级大冲,我要实地验证去了。”见他说得如此肯定,我忙问:“能带我吗?”“那可不行,这太危险了。”二叔面色一沉,“你要是出了事,让我如何跟你爹妈交代?”“你说让我当助手的。”我央求。他忙解释:“这是单人机器,下次改成双人的再带你吧。”我思忖片刻,心中忐忑,于是又说:“那你说话算话,可别去了就不回来了。”“不会的,我快进快出,拿些火星岩石就回来。”二叔笑着指指腰间的手机,“若是半小时没回来,你大可回村里打电话催我。”我欣然同意,忙问我能做些什么。二叔带我回到石场,拉开墙角的雨布,露出一台崭新的柴油发电机,他把发电机推到工棚前,拎出一桶柴油加上,随后将之启动,石场顿时被“隆隆”咆哮之声所笼罩。“你就呆在这里。”他一指工棚,“看着它正常运转就行,千万别叫它停了。”我本以为会是有难度的工作,却发现只是值守发电机,便有些不乐意。二叔见状又说:“你可不要小看它,电源是最重要的一环,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的。”我信以为真,便乐颠颠站在工棚里盯着发电机。二叔则独自进了山谷,很快天色暗下来。漫天星斗开始闪烁,我站在工棚外,看向东方的天空,似乎又看见了那颗红色的星星。“别以为你高高在上!”我老气横秋地指着天空喊,“早晚把你踩在脚下!”说着我朝着山谷看去,却因离得太远,看不清里面的情形,只隐约看见“刺猬”身上发出的亮光。想到发电机还需值守,我便没有离开工棚。只远远眺望,不多时,石山上方出现一片诡异的闪电,似乎空间裂隙即将打开。就在此时,院外传来嘈杂的声音。我忙跑到门边侧耳,分辨出是村长的说话声。我大呼不妙,立即将大门拴上,同时也听清了他们的对话。门外是镇长和几个外地口音的人。我很快听出他们的来意,原来县里真的派人来了,原本次日才会来石场检查,但天黑时镇长看见石场在发出灯光,于是带着他们提前赶了过来,而在他们身后,还有更多看热闹的村人出现。“老二,开门!”镇长在外面吼道,同时伸手拍打大门。我不敢应门。门外几人见无人理会,便开始交谈。镇长简单讲述了前因后果,连说这是个怪人。外地口音的人似乎认得二叔,张口便回:“确实怪,早先我在市里时见过他几次的,拿一份材料说是他的研究成果,大家都不胜其烦,有次他跟我们单位的一个人起了口角还把人打了……”“你们不要过来,这里很危险!”二叔的声音从山谷里传来,铁刺猬上的大喇叭将之传遍整个山谷。村人闻言,都停下了推门的动作,纷纷爬上墙头,远远看向山谷。外地口音的人不明就里,站在院外喊话,要求二叔立即停止行动。我担心他们进来干扰,赶紧用木板抵在门后,搬来石头压住,又将更小的石块和石子堆在上面,希冀可以藉此拦住他们。此时乌龙坑里传来隐隐的闪光,阵阵狂风朝着山谷呼啸而去。我爬上墙边的石头,攀在墙头,果然看见一片异象出现。由于距离并不遥远,我看清谷中并非地狱与妖孽,而是一个漩涡在铁刺猬头顶出现,漩涡内部正如二叔所描述那般,是红色的火星表面。周围的狂风越来越猛,漩涡也越来越大,很快将整个铁刺猬包裹其中。与之同时,刺眼的光芒从中闪现,一声炸雷响起,闪电伴随风暴划过石山,震得墙头的人纷纷跌倒在地。我的眼前也跟着一黑,周围的灯光瞬间灭了,只有发电机喘着粗气缓缓停歇的声音在回响。“妖怪啊!”镇长从地上爬起,发疯般朝外跑去。其余几人不明就里,也跟着他往外跑。我忙起身,勉强缓过劲来,见周围一片漆黑,万籁陷入死寂。我不再犹豫,快步朝山谷深处奔去。在山谷里找了几圈,最终在落雷光顾过的位置,我只看到了一片焦土。而机器和二叔,都已不见踪影。村人离开后纷纷议论,连说夜间所见绝非甚乌龙精,更可能是二叔曾说过的那种自然现象。此事一度惊动了省城,很快有专家前来,拿着各种仪器在乌龙坑来回检测了好几天,却终归没有结果。我把二叔留下的资料交给专家,对方只看了几眼,便说这不过是一些科幻小说设定集,山谷里的落雷也只是自然现象,并无所谓的空间裂隙和能量泄漏。。不过自那时起,乌龙坑多年再未出现过落雷。有老人说是因为二叔教乌龙精走脱了,所以石山又成了平常的石山。又想到二叔的工厂好处颇多,如今人虽没了,但厂子仍是可以继续建的,于是村集体集资将沙场和砖厂继续建起,许多外出打工的村人也都回到山阳,进入工厂工作。后来石场也重新复工了。即便村人看不懂那些古怪的图纸,却也都知道二叔走后,乌龙坑再没出现过落雷,还了山阳镇安宁,况且他还将外面的技术和工厂带来了山阳,顾及他的好处,村里在乡道起点处为之立碑纪念。往后多年,工厂里的机器飞速运转,人们渐渐淡忘了乌龙精的传说。再之后的多年时间里,山阳镇的经济在几家工厂带动下迅速发展,二叔的良苦用心也为村人熟知,闲谈中不时提及,甚至有老人说他是武曲星下凡,专门为收服乌龙精而来。此时便有村人反驳,说哪有甚乌龙精,二叔定是去外地了,早晚还是会回来的。关于二叔真正的去向,一直是我的心结。后来镇上条件日趋改善,家家户户都安装了电话。我最先拨打二叔的号码,却从未接通过。由此我更加断定,二叔也许身在异星之上,也许被困空间裂隙之中,想来地球上的信号,是不可能打通了。 “好的,调整一下,就这样,好的!”直播主持人的语气紧张得仿佛身处现场,“看看能不能打开这个门。”航天中心已经下达了指令,探测车靠在铁刺猬身上,尝试开启舱门。我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,期盼着答案揭晓。探测车不断调整位置,许久后拉开了舱门。果然有一个身着潜水钟的人正斜靠在座椅中,身侧还有一具身着中山装的尸骸。此时我明白了,当初二叔是可以快速返回的,但他看见了叔公的遗体,不愿其流落异星,于是试图将之带回,却错过了裂隙关闭的时间,最终父子共同长眠在了火星上。在他面前的操作台上,放着一台老式手机,仿佛一直在等待着电话打来。“可以肯定!他们是中国人!”直播主持人惊呼。我走出卧室,举头看向天空。今天又是火星冲日发生的时间,此刻那颗红色的星星无比耀眼。我按下了那串注定无法接通的号码,我想告诉二叔,家乡的亲人们,正在等着他回家!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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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
这是一篇少有的,把中国乡村和火星探索两个主题联系起来的科幻作品,其中人物进行时空穿越的科幻设定让人想起了埃德加·赖斯·巴勒斯的《火星公主》,它也许并不新奇,但是重点在于特定时代背景下,对于中国乡村背景中人物群像的生活细节和命运选择的刻画描绘。迈向星空不只是人类少数人的专利,在科幻中,有梦想的人总是有机会成功。
——宇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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